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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chapter 05

5 chapter 05 (第2/2页)

说起这些无关的家常,他们也不避她。
  
  且惠也只知道,聊的是沈老爷子病逝的事。
  
  上个月她人在江城,晚上看新闻,主持人拖慢了调子,用沉痛的音腔播送了一则讣告,光是前面一长串的头衔,就说掉将近半分钟。
  
  当时董玉书正在吃饭,也回过头来问:“小囡,沈忠常老爷子去世了?”
  
  “嗯,沈棠因她爷爷吧。”且惠点头,“好像前一阵子就听说不好了。”
  
  董玉书说:“你在政大读书,和沈小姐有来往吗?”
  
  “没有。偶尔在party上见到,也不过就打个招呼。”
  
  都说沈棠因性情平和,是一位识大体、顾大局的大家闺秀。
  
  长大后且惠见了她三四次,虽然也笑着,待人客客气气的,但总有种莫名的距离感。
  
  就和整个沈家给人的感觉一样。低调、内敛、谦和,却远在天边。
  
  一个愣神,且惠听见沈宗良又说:“不管怎么说,总是我这个做儿子的错处。”
  
  陈云赓的手搭在膝上,语气变得严肃,“所以你还礼的方式,是始终不肯回家?”
  
  这已经是摆在台面上的,实打实的敲打了。
  
  且惠犹豫起来,她是不是该告辞。
  
  陈老身在高位多年,积威深重。
  
  换了旁人,被他这样问一句话,手都要打抖。
  
  但他面色自若,淡道:“生敬孝,死敬哀。我想为爸爸守孝,就住在他和妈妈住过的小楼里,这样显得心诚。”
  
  “是那栋你母亲报社集资建的老楼?”唐纳言问。
  
  沈宗良点头:“是,不去住上一两个月,晨昏定省烧一炷香,于心难安。”
  
  八岁之前,他都在报社的大院里淘气。
  
  那时沈老爷子还没退下来,便是暇时见客,也会把年幼的他抱在膝头。
  
  陈云赓面色缓了缓,早先听他大伯说他不肯返家,准备警醒这小子两句。
  
  现在看起来,竟也是一片孝心。
  
  他敲了敲石桌面:“住归住,你大哥那里还是要去走动,知道了吗?别叫外姓人拿住你的短处。流言无稽不必理,但真要难听起来,也有你好受的。”
  
  “有数了。”
  
  唐纳言又问起陈老的独孙,“涣之呢?他今年也应该读大三了吧。”
  
  茶盖叮咣一响,陈云赓蛮不在乎地讲:“跑去德国交换了,一天到晚地瞎混。”
  
  沈宗良笑:“您也太自谦,这已经够上进的了。”
  
  陈老中午请了别的客人,没有留他们下来吃午饭,说下回补上。
  
  且惠起身,山风吹过她的斜襟白莲长裙,告辞说:“那我就先走了。”
  
  陈云赓颔首,让佣人送她出去:“好,有空再来玩。”
  
  到了门口,且惠站在台阶上等了好一会儿,也不见有车来。
  
  元秘书快步赶来说:“小惠,你再等一下,陈老的车接客人去了,还没回来。”
  
  她刚要开口说没关系。
  
  身后有人扬声道:“元伯,让她坐我的车走吧。”
  
  且惠扭头,看见沈宗良从后面踱步而来。
  
  那短短几秒钟里,她几乎是无意识地,把原本就修长笔直的脖颈,一再地挺到最直。
  
  元伯并无异议,“沈总肯送一送小惠,那再好不过了。”
  
  沈宗良的目光掠过她,绅士地询问一句:“钟小姐没有不方便吧?”
  
  他想,毕竟她是有男朋友的人,也许会觉得有些不妥当。
  
  且惠不知道这层意思,以反问作答:“沈总好意,怎么会不方便?”
  
  再说,她的时间很紧张,还不知道这个点赶过去,来不来得及吃午饭。
  
  两人还未跨过门槛,等候良久的黄秘书,已先一步开了车门,“沈总。”
  
  沈宗良绅士地让钟且惠先上车,“请。”
  
  她没推辞,从他面前侧身斜坐上去时,微笑点头致意:“谢谢。”
  
  沈宗良日常出行,都是乘坐这辆双色金顶迈巴赫,低调又不失奢华。
  
  且惠规矩坐着,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,努力地挺直她的脊背,不敢有一丝松垮。
  
  山路两旁,黄灿灿的榆树不停倒退,她借着看斑驳树影的间隙,余光瞄了一眼沈宗良。
  
  他的神情仍旧淡漠着,还是那副令人捉摸不透的样子,手里捏着一份文件在看。
  
  静谧的车厢内,她连呼气的幅度都一而再地放轻。
  
  老实说,豪车她不是第一次坐,但这样紧张却是头一回。
  
  那种紧张是很直观的,没有任何多余的点缀,也不掺杂一丝别的情绪。
  
  是面对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,年纪还小也没什么阅历的女生,不自觉都会有的拘束。
  
  下山路长,午间浮云蔽日,身后高耸的白塔虚化成一个圆点。
  
  且惠坐久了车犯困,又不敢真的睡着,歇上三五秒,就掐着腿命自己清醒。
  
  再换到下一程时,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黄秘书踩了一个急刹,车身猛地顿住。
  
  且惠的身体不受控地往前栽,快要撞上前排座椅时,被斜里伸出的一只手扶牢了。
  
  黄秘书停稳车,心惊肉跳地解释:“刚才一只兔子蹿了出来,差点撞到它。”
  
  他回头,去查点沈宗良的脸色,就看见他半抱着惊魂未定的小姑娘。
  
  且惠苍白的半张脸,隐没在他的手臂之中,贴着皮肉。
  
  没有一丝阻碍的,她感受到成年男人的那份坚实有力,一下就烧红了脸。
  
  她于混乱中起身,草草拢了一下头发,低着头喏喏:“谢谢沈总。”
  
  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。如果不是车窗外的鸟鸣声适时停下的话。
  
  沈宗良面色不改,突然落空的臂膀微微一僵,“没事,举手之劳。”
  
  车子重新发动,且惠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后,才敢看他。
  
  他淡声吩咐了句“慢点开”。
  
  随后阖上眼,重新靠回了座位上休息,眉心稍蹙。
  
  远处的麦田如波浪起伏,虚浮日光里,错落出她眉眼间的怔忡。
  
  要隔开一段岁月,人们才好重新审视当时的自己,才能看清楚一些事实。
  
  到了英国之后,她总是不断地追问,这孽海情天的错综一局,到底如何才能避开?
  
  在无数个深夜里,且惠假设了很多种如果,却没有一种能反推成功。
  
  她躲不开的。
  
  紧张就是答案,通红的脸颊就是答案,不听话的心跳就是答案。
  
  而潦倒的结局早就写在了他们见面的这一天。
  
  后来且惠去大英图书馆,一封敦煌遗书《受十戒文》引得她反复细看,三界寺僧人法信告诫沙弥——“暂时因缘,百年之后。各随六道,不相系属”,但冲不破的清规戒律背后,却又写着:见君行坐处,一似火烧身。
  
  也许,是且惠出于私心,误读了佛家诫文。
  
  可她一下子就想到了沈宗良,想到她颊边散不开的红潮,想到这一天。
  
  迈巴赫开出禁区卡口,从游魂状态回归的且惠,才发现车上好像少了人。
  
  她扭头问:“纳言哥哥没有一起下来?”
  
  “他留在山上陪客人。”
  
  “噢,这样。”
  
  眼见沈宗良眼眸低垂,一副散漫不耐的样子,且惠也不敢再多话了。
  
  原本还想问一问披肩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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